第(2/3)页 郭淮头一回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来自镇守一方的都督的威压。夏侯玄此刻更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瓦解起了郭淮的军心: “太傅司马懿作乱,挟制太后、皇上,私自抢夺顾命大臣兵权,擅自夷灭宗亲重臣三族,杀害天下半数名士,罪恶滔天,本都督世代深受国恩,身受方伯山岳重任,今日起兵勤王,征讨逆贼,郭刺史缘何阻拦?难道也想与叛贼为伍吗!?” 郭淮见身后的亲兵和府外的雍凉将士纷纷面露惊慌之色,明白军心已乱,此刻如若与夏侯玄混战,肯定讨不到好处,因此绞尽脑汁思考起了破局之计。 【注一:古时军心极易混乱,只因士卒不明国家大势与朝廷内幕,只知遵从上司将令,往往上司主将说什么,士卒就会相信什么,此刻小说中身为宗室重臣、雍凉一把手、素有恩信的夏侯玄在三军阵前说出郭淮尚未公布与众的朝廷巨变,无疑让郭淮麾下的士卒陷入了‘大脑短路’状态,即便郭淮强行指挥他们作战,意志力不坚定的他们也很难取胜。】 就这样,两军僵持了片刻之后,郭淮终于想到了一个迫不得已的下策: “夏侯都督,咱们俩身处千里之外的雍州,京城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我也不过道听途说罢了,如今举国家兵马,刀兵相向,实属不该,如若夏侯都督非要一战,我郭伯济情愿与都督孤身搏战,也不忍命三军受此无妄之灾!” 郭淮一番看似深明大义的话语,的确让夏侯玄麾下将士的战意也减退了不少,但夏侯玄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岂能就此罢手,但麾军混战一气,也确实非夏侯本意,倘若能在三军阵前擒斩郭淮,自然更能振奋军心,思虑已定,夏侯玄不再犹豫,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精钢长槊,朝着郭淮大喝道: “郭伯济,你的话正合本督之意,既然如此,今日你我便先见个高低!” 郭淮本想让夏侯玄知难而退,可他没想到夏侯玄竟如此托大,竟真的敢和自己这个身经百战的宿将单挑,郭淮此刻也被激发了胆气,他朝身后一挥手,数百刺史府的亲兵便朝外围散了开去,夏侯玄见状,也命兵将后撤了五十步。 郭淮见场子摆开,立即挺枪纵马便朝着夏侯玄猛扑了过去! 夏侯玄本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但此刻他身上背负着表兄表弟的血海深仇,暴怒之下胆气自然也水涨船高,他大喝一声,催动‘白雀’,抡起钢槊便朝针锋相对的朝着郭淮迎了上去! 郭淮纵横疆场多年,深知人外有人的道理,不敢自恃武艺精熟而托大,因此他一出手便使出了八分力,一枪朝着夏侯玄两面护心镜中间的鳞甲缝隙中攒刺了过去! 但他和当初的姜维犯了同样的错误,那就是以常理来揣度夏侯曹氏武将的身法。夏侯玄霎那间便施展了家传的“云行雨步”身法,以巧妙的闪身躲过了郭淮的攒刺,与此同时,在郭淮不注意的时候,夏侯玄直接反身施展出了一记以文皇帝《善哉行》名句命名的杀招——“汤汤川流,中有行舟”! 此一式招法本是剑法,但夏侯玄自从大战姜维,临时改剑招为马战枪法后,尝到了其中出奇制胜带来的甜头,因此潜心钻研,结合军中马战使用枪法,终于粗略的创制出了一套化剑为枪的成体系招法,方才的这一招“汤汤川流,中有行舟”,更是兼取大河滔滔不绝之磅礴气势与行舟倏然出现之出其不意,于威猛中藏有三分突袭之意。 再加上夏侯玄这一招乃是回身反刺,更加令人难以预料,若不是郭淮靠多年战场经验培养出的直觉躲避,险些便被夏侯玄一槊刺中了后腰! 郭淮虽然也曾听闻过夏侯玄宣武场两合挫败司马昭、黄金峡酣斗王平、为翅十五回合战平姜维的战绩,但他一直都是将这些话当作传言对待的,但夏侯玄这一式“汤汤川流,中有行舟”,却着实让郭淮对夏侯玄刮目相看了起来。 郭淮虽然早年一直暗中追随着司马家,但那只是简单的政坛立场,他一直以来都镇守边陲,并不了解这些年中原士族的具体想法,更加从来都没有想过司马家会有谋朝篡位之心,因此这些年他虽然提防着夏侯玄,但却从来没有将其当成死敌过。 前些时日他听闻了洛阳的惊变,本就觉得司马太傅做的有些过了,所以此刻他对夏侯玄的心情也十分理解。 加上方才两人交手一合,郭淮更对夏侯玄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所以此刻他转而生出了劝导夏侯玄的想法。 毕竟今日西北的乱局如若让下手狠辣的司马太傅知晓,夏侯玄肯定也难免一死! 郭淮早年和故大司马邵陵元侯曹真有不浅的交情,自然不希望曹真的儿子外甥全部罹难,因此这才生出了保全之心。 “郭伯济,你若一心为奸臣效力,那我夏侯泰初今日便不能饶你!” 就在郭淮打算开口劝谏之时,夏侯玄却已经气势汹汹的策马挺槊冲了过来! 郭淮见状,只能先行抵挡再说,他此刻不敢轻敌,不再主动进攻,而是使出了十成十的气力遮拦架隔了起来。 “当!” “叮!” 转眼间,两人错马相交,来回驰骋,不觉又从缠斗了三个回合,夏侯玄虽然来势凶猛,且怪招迭出,但郭淮毕竟厮杀半生,又是专心防守,因此夏侯玄一时半会并不能破郭淮的严密防守。 “夏侯都督,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你夏侯一脉也惨遭屠戮、祸及妻儿么?!” 郭淮此刻凝神防守,自然有了余暇开口,他看到夏侯玄听了这句话后,原本灿若星辰满是杀气的眼眸中瞬间多了几丝犹豫,心中明白夏侯玄的确有所顾忌,于是继续劝道: “泰初,我世受曹氏国恩,镇守雍凉多年,与你舅父故大司马曹子丹颇有交情,又岂会真的效力奸臣?” “泰初,司马太傅此次痛下杀手,想必另有缘故,你何不待他日回京,再仔细核查清楚再说?” “且令郎明月与身在洛阳者的宗族眷属尚在京城,难道你就忍心将他们弃之不顾吗?” “卿大权在握,名动四海,正值壮年,想要告慰死者,难道害怕日后没有机会吗,何必今日逞一时之快,惹下灭族大祸呢?!” “泰初放心,今日之事,我郭淮绝不会向京城透露半句,你尽可放心!” 郭淮说话间,两人马匹纵横,两枪相交,早已足足斗了二十余合,听了郭淮的一席话后,夏侯玄心中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和母亲曹玦、爱妻惠姑、爱子明月、爱女云儿一块其乐融融的样子。 还有顾叔,他为夏侯府几代人操碎了心,他的孙儿顾怜之才刚刚娶亲不到一年。 终于,心中的柔软的爱意和思念暂时淹没了他复仇的火焰。 夏侯玄终于还是停下了他冲锋的脚步,缓下了他手中凌厉的钢槊。 —————————————— 夏侯玄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与郭淮大战的时候,西街上几个不怕死的好事叫花子听到了风声,在西街上喊叫着“夏侯都督为大将军阖家报仇!”“夏侯都督与郭刺史单挑!”之类的惊人之语,虽然乐方很快便派人将叫花子捉住,但这几句话好巧不巧的被征西府寓所中的太夫人曹玦听了去。 本就有近乎油尽灯枯体质的老太太听了这几句话后,就像是瞬间被人抽去骨头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惠姑、夏侯羽、云儿等一众家属瞬间惊了一跳,急忙将曹玦搀扶到了榻上。 惠姑和李当之两人全力施救,这才吊住了曹玦的一口气,但李当之和惠姑此刻都明白,老太太终究是无救了。 当没来得及除去甲胄的夏侯玄回到府上之后,曹玦就像是有感应一般,瞬间又精神了起来。 夏侯玄这两年也通了不少医理,兼之他精通武艺,一看母亲的模样,他就明白这正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之象,泪流满面的他此刻只是哽咽着紧紧抓着母亲干枯发凉的双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曹玦看着眼前日渐成熟、俊朗英武的儿子,用尽力气挤出了一丝笑容: “玄儿,我又梦见......你父亲,你舅舅,还有媛容......他们了,我梦见,你和媛容......还是三五岁的时候,正在院子里,陪着......爽儿、羲儿,正在玩儿呢......” 曹玦说完这句话后,她的手便重重的垂在了榻边! ———————————— 不久之后,洛阳的“旨意”便来到了长安。 夏侯玄直身跪于地上,冷冷的瞥了一眼京城中来的、正在宣读“圣旨”的黄门官。 “诏曰:征西将军昌陵侯夏侯玄,镇守西境多年,甚为劳顿,今特升为大鸿胪,以慰其劳,西境兵权,以郭淮代为接管……” 夏侯玄想要冷笑,可他却忍了下来。 这是以自己的妻儿为要挟么,让自己卸下西北兵权么? 如果这权力需要自己向司马家卑躬屈膝才能换来,那自己也绝对不会稀罕! 如今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查清当年司马懿所有的具体阴谋,然后除去这个首恶元凶,为羲弟等人报了大仇后,届时自己便携妻儿远离洛阳,遁于江湖,从此再也不过问庙堂之事! 与此同时,手中握有三万雍凉嫡系大军的右将军夏侯霸也一同接到了征召入朝的‘圣旨’,但他并没有侄儿那般的从容,此刻,他很清楚自己入朝后的下场。 思索了半晌后,夏侯霸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决定将这个近乎疯狂的想法告诉夏侯玄。 “叔父是说,你要入蜀叛魏?!” 夏侯玄一脸惊愕之情,他万万没有想到叔父会做此决定,要知道当年从祖父夏侯渊便是在定军山为蜀先主刘玄德所杀,叔父怎会想到去投靠死敌! “玄儿,如今朝中局势已然十分明朗,你我一旦入朝,一定会被司马氏所害,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倘若就如此为仇敌所害,实在未免太过屈辱!” 夏侯霸看起来已然是打定了主意,他继续劝夏侯玄道: “而且,玄儿的堂姑母夏侯娟,乃是蜀开国大将已故车骑将军、西乡桓侯张益德之妻,就连如今蜀主的皇后张氏,也是你姑母之女,因此如今你我二人入蜀,实乃上上之策,玄儿,莫要再固执了,听叔父一句劝吧!” 夏侯玄见夏侯霸去意已决,自己终究无法拦阻,因此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声道: “既然叔父已经决定了,那就请叔父一路多多保重!” “怎么……玄儿不随叔父一同南下?” 夏侯霸此刻一脸的惊愕。 “只要大魏尚存一日,玄便一日为大魏臣子,矢志不渝,人各有志,你我叔侄,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瓜葛!” 夏侯玄转身挥袖,不再与夏侯霸对面而立。 “既然如此,玄儿多多保重……” 夏侯霸十分明白侄子倔强的性情,知道多说无益,于是长叹一声,便出营牵马,孤身南下了。 二人不知道的是,夏侯霸这一走,日后便成了蜀汉帐下地位仅次于姜维的股肱大将,在后来的岁月里,夏侯霸更是随同姜维多次北上讨伐魏国,死在了九伐中原的征途上。 长安城内,未央宫畔,终于只余下了他独自一人孤寂的身影。 那年的长安城,似乎要比以往任何一个春初都要冷,这份冰冷,足以令人骨寒。 夏侯玄知道,自己一旦入洛阳,就再也不会有什么自由了,因此他要在自己尚未入京之前,联络一个人。 第(2/3)页